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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向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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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5日 星期日

一夜惦记着醉酒的猪爹,因为我俩分居,我怕他夜里有事儿,手机没敢关闭。一阵嘹亮的公鸡鸣叫,继而传来狗叫,鸭叫,还有大肥猪哼哼哼,我看了看手机,四点四十五分。三宝侗寨已经苏醒了。

猪爹睡了一夜,酒醒了,我有些担心他能否开车,他很自信地说,“那点儿米酒,算啥啊!”我心里偷笑,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可笑的话全不记得了。

走到河边,很多人站在河里洗脸,站在河里刷牙,肩膀上搭着毛巾,脚旁游荡着一群大鹅。我也效仿,捧起水来洗了洗脸。
整个侗寨是忙碌的气氛,广场上几位身着蓝衣的大娘在清扫水泥地面,准备晒谷子。有个摄影者围着她们拍摄着,并且时不时让老太太站到他认为理想的位置挥扫帚。住在寨子里的旅游者并不多,早上我只见到他一个,后来得知,他是榕江县城的。

猪爹扛上格拉菲,拍摄早上的大榕树。榕树们伸展着茂密的枝杈,舒展的姿态好像在伸懒腰,粗壮的树干被密密匝匝的藤条环抱,晨曦打在上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明与暗。

回到住处收拾好行装,跟大娘结了帐便走出侗寨。大娘里里外外忙活着,没有做早饭的意思,猪爹说,咱们到车上吃点儿干粮吧。这是一个繁忙时节。

刚到车场,我就听 “馒头,豆浆!” 的吆喝声,立马特兴奋。猪爹没有我耳朵尖,也没有我嘴巴馋,一点儿没反应,我赶紧叫他去买,他四下看看,“哪儿呢?在哪儿呢?”其实我也没看到吆喝的人,我发挥想象力,说,“大概路边上,你去找找。”没一会儿,猪爹就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了,“那人在公路上推车买,两杯豆浆,四个馒头,一共四块钱。”看着大白馒头,闻着馒头香,摸上去热乎乎软呼呼的,我直咽口水,出来十几天了,没吃过面食,真馋了!我俩站在老桑后面,趁热啃馒头。这时来了几位大妈大娘,开始扫车场,还担来了好几担粮食,扫过的地方,就把粮食倒上去,铺开。看来,车场也被征为晒谷场了,老桑眼见被粮食包围,猪爹三口两口嚼完馒头,把老桑开出车场。

从榕江县城左转,上321国道,公路一直沿着碧绿的榕江走,山上林木茂盛。过了八吉,路边正好有宽绰地儿,猪爹停车休息一会儿。再次出发的时候例行检查,猪爹发现车下巴掌大一滩汽油,趴地下再看车底,有个胶皮管正往外滴油。猪爹毅然决定掉头返回榕江县。我心里有些沮丧,好不容易走过来的这段盘山路,还要走回去。

进了县城,发现榕江算是很繁华的城市呢。在一座座楼房之间,我仔细寻找修车店铺的招牌,马路上车多人多,猪爹专心开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一个大牌子,“湘榕小车维修”,心里欢呼,我们有救了!

经检查,老桑有个胶皮管老化有裂纹了,在汽油泵的强压下,汽油会喷射出来,想想怪可怕的,一根火柴还不就把我们点着了?出发前,我们发现老桑在发动以后汽油味儿很重,保养的工人说是油嘴问题,换了油嘴,没想到还是留下一个隐患。当发现汽车有异样的时候,一定要深究,尤其跑远途之前,这样才能确保车况正常。换油管花了30块钱,不贵,却多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沿着国道在大山里,转呀转,再次过八吉,然后经过传洞,停洞,不知为啥都叫“洞”。公路一直是沿着大江走的,江面很宽,水面被阳光照得星星点点。沿途有很多修建夏蓉高速的牌子,而且还修建了一座白楼,挂着“夏蓉高速项目管理处”的牌子,水泥盒子样式的楼在大山中是唯一的,看惯村寨的木屋木楼了,水泥楼房显得有些不协调。

过了平江,山路宽敞些了,而且没有那么大的弯,我接过方向盘,斗胆驾驶老桑走山路,让猪爹休息一下。

中午时分,江的对岸出现一个村寨,棕色的木楼交错排列着,铺满山坡。江中一叶小舟,缓缓驶到岸边来。我把老桑停到公路路肩处,经过岸边的一个凉亭,沿着石台阶下到江边。当我们到了岸边,正好渡船也到了,撑船的是位老人,和我们一起上船的还有一位年轻人,他上了船便帮助老人撑船,转舵。小船缓缓行驶,山坡上的寨子慢慢接近,就如一位美女款款向我走来,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待她扑入我的怀中。

小船靠岸,我跳到岸边的石头上,河床宽阔平坦,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石头,此时正午骄阳晒得石头白花花得晃眼睛。不远处有几块彩色的长方块铺在白晃晃的石头河床上,我走过去,发现这美丽的大方块是晒着红辣椒的棉布,棉布由五颜六色的碎布拼成,鲜红色的辣椒躺在棉布上。

沿着水泥路往山上走,走着走着,我们和村子隔着一条沟了。继续走,便是小土路,路旁鲜花盛开,无数只蝴蝶翩翩起舞,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下忽闪着,那耀眼的不可思议的色彩仿佛要把我带入梦幻世界。

在山顶,自由散落着二十多个小巧的吊脚楼,溪水从吊脚楼的下方往山下潺潺流下去,每个吊脚楼下方是一潭溪水,水面折射阳光打到吊脚楼的底部,木板上映出的是晃来晃去耀眼的水波纹理。蓝色翅膀,黑色尾巴的蜻蜓在其间滑翔,时不时轻盈地点一下那池亮亮的水面。吊脚楼被溪水贯连,也用小路相通,小路铺砌着长方的石块,密密匝匝的小草从间隙中钻出来,毛绒绒的翠绿色。猪爹说,这里简直是一个设计精美的园林小品。猪爹喜欢这里,摆弄着几台机器拍摄。我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静静看着这个小园林,听着溪水哗哗的声音,还有戏水的鸭子“嘎嘎”的叫声,微风拂面,好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在山坡的最上方,一个水管引出山泉水,我迫不及待地扑到哗哗的水下面,用嘴接住甘甜的泉水,喝了一个饱。一个孩子拿着两个暖壶,到泉眼来取水,他告诉我们,这个村子叫巨洞,这些吊脚楼是粮仓。

走入村庄,正值中午,村寨里面静悄悄的。从一户开着门的人家望进去,里面几个孩子在窗下玩耍,我俩便敲门走了进去。从外面看的时候,感觉屋子里特别黑,一旦走入房间,就会发现窗下的明亮。房子很大,没有什么摆设,没有任何装饰,一架苫着白布的织布机,一口架在石块上的铁锅,一根绳子上挂着两块腊肉,旁边垂下来一串红色的辣椒,这是昏暗的房子里面唯一的鲜艳色彩。看到这样的家,让我挺心酸的。向阳的那一面是完全敞开的大窗,窗棱上面晒着谷子,窗下是横贯整个木屋的木板,比地面高出不到十公分,平坦而且厚实,这应该是他们的床,类似北方的大炕。几个孩子正围坐在一起玩着扑克,我脱鞋上了木板,看他们玩。我不知道他们的规则,但能看出哪个孩子赢了,他的旁边放了一大堆撕开的课本,而输的孩子已经没有几页了。一个大眼睛的孩子在吃饭,捧着饭碗,直接用手往嘴里面扒拉。他的弟弟也是大大的眼睛,有些惊恐地用余光望着我,可怜的小家伙。

我给每个孩子照了一张相,让孩子们把名字写在我的本子上,回家以后洗出照片给他们寄来。我们和孩子们告别,也跟刚从外面回来的一位大娘告别,虽然老人听不懂我们的话。没一会儿,孩子们追出来,喊我,“你的包包!”我这才发现,随身的摄影包落在木地板上了。我感谢孩子们,最大的孩子怯生生地说,“照相要给钱”,声音很小,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愣了一下,然后摸摸孩子的头,问他,“我给你们照相,是为了给你们寄照片来,你们还要钱么?”孩子笑着看着我,摇摇头,跑掉了。我无法判断,是不是那位大娘让孩子们跟我要钱,心里总之不是滋味。不忍看他们的贫穷,更不忍金钱腐蚀掉他们的纯洁与自尊。

在过江之前,我需要找一个买东西的地方,破开零钱给撑船的大爷,渡船来回是8元钱,大爷没有零钱找我们,可能只有游客才收钱吧。在我满寨子转着找小卖铺标志的时候,看到晒谷架下面玩耍的几个孩子,我跟他们打探,孩子很热情,跑到我前面领着我到了一家木屋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20多岁的姑娘,孩子说了声“买东西的”便跑了。我随姑娘往屋里面走,这家显然比刚才那家要富裕一些,屋子里也是一半木地板,另外一半的空间摆着家具,木椅子,还有一个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摇篮,一切井井有条,但墙壁依然是没有装饰的,露出红砖。
货架上东西不多,我挑了几包饼干。走出来寻找刚才的几个孩子,他们已经爬到晒谷架上去了,架子下面留着一个最大的,正是上山打水的那个孩子。我上前去,塞给他几包饼干,“谢谢你们给我引路。”孩子微笑着摇头,不要。我说,“分给弟弟们吃吧。”他接过来,把饼干往上抛起,蹲坐在木杠上的孩子笑呵呵地接住了。有一个孩子像小猴子一样往下翻,吊在最后一个杠上下不来了,猪爹赶紧过去托住他的小屁股,把他放到地上来。山里的孩子就是这么自由自在地长大。

两点钟,我们回到老桑身边,老桑热坏了,快成桑拿房了,好处是早上剩下的两个馒头给加温了!我俩坐到凉亭里,吃完热乎乎的馒头才上路。经过大榕,从江,三点钟我们到达了岜沙。这之前走了一段比较窄的盘山路,崎岖山路预示着岜沙的闭塞。但其实不是,岜沙是很闻名的景点,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抢手部落,因此,它比一般的村寨更加热闹。

果然,我们先在村口遇到了拦截,必须要买票进入,说是有表演。买票和检票的都是梳着发髻,一身亮亮黑色衣服的男人,的确与众不同,先给了我心理上一种威慑力。对我来说,我并不是为了表演而来,恰恰相反,最不喜欢遇到做作的伪民俗表演。但是旅游开发是双刃剑,劈出了致富之路,也多少劈掉了原生态的淳朴。既然我是旅游者,只能入乡随俗,买票进入,希望金钱能够更多保护原生态而不是过度开发造成破坏。

沿着水泥路进入村子,不远就是一个广场,很多人,着黑亮衣服的岜沙苗族男人,坐在树荫下,擦拭着芦笙,年轻姑娘坐在长条石凳上绣花,孩子们光着脚丫跑来跑去。我们停好车,也坐下来静静体会这个有神秘色彩的村寨。

我对他们的衣服很着迷,亮亮的发散着暗紫色光芒,好像纸一样的质感。男人头顶盘着发髻,四下就是光光的,露着头皮,猪爹的发型跟他们有一拼。这些男人的气质都很粗犷,都是一副硬汉的形象,再配上一身黑亮的衣服,简直太酷了。女孩子们上衣加上短裙,黑色布料为衬,前身有彩色图案,短裙下摆也是鲜艳颜色组成的几何图案,下身是紧腿裤,棕色的绑腿,泛着金属铜的光泽,再露出结实棕色小腿,一样也很酷。这就是黑苗族给我的印象,一个字,酷!

当他们开始表演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舞蹈都是酷酷的,动作不再是季刀苗寨或者千户苗寨看到的苗族表演那样,优雅含蓄,他们都是夸张的大动作,男男女女都透出豪气,真是一个豪爽的民族。集体舞蹈之后,我以为节目演完了,只见一位老者端上一个水盆放到广场当中,跟随的孩子蹲下来,老者先用水给他湿润头发,然后从后背的背篓里面取出镰刀,开始给孩子剃发,剃去发髻四周的头发。这让所有观看演出的游客都很惊讶,面露担心的表情,屏气看着老者手中锋利的镰刀,在孩子头皮上来回划过。没一会儿工夫,孩子除了头顶,脑袋露出了青白的头皮,老者收起镰刀,给孩子洗去碎发,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黑苗族理发的方法都是这么有气魄啊!最后,应该是保留节目,放枪!一排黑衣男人,举起手中猎枪,只听“砰”的一声,白烟在男人中盘绕。

岜沙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村落,而是一个舞台,它的主人向客人进行祖先遗留下来的风俗的表演,而游客不也是在进行表演么?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游客,表演最投入的是两个摄影者,为了摆拍无数次掏腰包,向孩子们散发零钱!你也可以体会世界之小,我们与福建女孩儿LQ再次相遇,而刚才我们在巨洞的河床上擦肩而过。

走入村寨,也走进安宁,茂密的树木和竹子铺满山坡,所有的木楼都是镶嵌在这一片绿色树木之中。脚下的石板路引着我们走过一家一户,过日子的人们忙着在门口洗衣服,在房子里面打布。他们身上穿的亮闪闪的衣服布料,就是在光亮的大石板上,一下一下打出来的,据说掺入蛋清,才有这样的光泽。

村子里的狗好像都是白色的,长得都差不多,它们小心窥视着我,不要侵犯了他们的领地。一只母鸡卧在小路正当中,晃悠着肥肥的身体。我很奇怪,它为什么挡在路当中而不是跑掉,等我绕过它,它才站起来,从它的身下“滚”出十几只刚孵出来的小鸡,毛绒球一样,唧唧唧唧地吵成一片,原来母鸡妈妈在保护自己的孩子们!

傍晚,广场聚起来很多很多村民,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我好奇了好久。答案终于揭晓了,人们端出几个脸盆装的红色的和白色的大肉,大白桶装的米酒,大盆的米饭,分放到广场上,等候的人们围着这些盆,分成几个圈圈,开始吃饭。我又一次被镇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面呢!后来店老板跟我们解释,今天是黄金周最后一天,为了庆祝也为了犒劳参加节日接待活动的人们,村子里杀了羊载了猪,吃个团圆饭。我饥肠辘辘地围着他们看热闹,他们吃得很尽兴,喝得很开心,我羡慕地偷偷咽下口水。

晚上,我们入住滚元亮家,他可是名人,从他开的旅店外面的招牌和店里面贴的照片都可以看出来,而且他是这里的头人,我想,我应该是住在了长老家了。长老开得旅店很干净,公共浴室的设备也很先进,我洗上了热水澡,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夜已经深了,外面还一阵阵传来,庆贺的人们发出充满阳刚的欢呼声,伴着我进入梦乡。

今日行程:124公里;
油费:210元
餐费:36元;
住宿费:40元;
门票:60
船费:8元

照片看这里吧



本帖由 layla2009-01-06 21:56:31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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