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涞源,那些写在大山的传奇——小记五一涞源抗战寻踪之行
作者:老涧 2004-5-9发表于 长城小站


  去涞源寻踪抗战遗迹起源于拜读成大林先生的《长城与抗战烽火》,一直以为长城只是作为一种久远的历史承载横亘在北方的关山河川,先生此文使我产生了另一种感情,一种对先辈和故事的仰慕、对河山和历史的景仰。那些写在崇山峻岭、雄关险隘的传奇,是我无法抑制的冲动和想往。这种情绪酝酿了整整一个春季,接着就是五一了,幸得老普、大鹰、随手等小站前辈再次赴涞源考察和补充相关长城抗战资料,我因而得以达成夙愿。
  三日早晨,习惯了睡懒觉的我早早的起来洗漱完毕赶往新兴桥,没想到还是最后一个赶到的队员,匆忙之间还没来得及熟悉小站诸位网友就匆匆上车南行而去。同车的有秋阳、老孟、OnOn,巧合的是我们四人都是首次参加小站的活动,道是新手见新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特别是秋阳,千里迢迢的从四川赶回来还要为我们驾车,为的是能重走一遍他父亲当年在晋察冀边区战斗的路线。
  四辆车一路疾驰沿京石高速到高碑店出了高速折向西,经112国道过涞水、易县、清西陵,时间匆忙也没待停留,过西陵后离开112国道往川里方向开去,爬上盘山公路顶部拐入河谷后到达我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黄土岭战斗遗址。
黄土岭因为1939年11月7日黄土岭伏击战中八路军杨成武部在此击毙日军中将阿部规秀而闻名。现在该地区依然留存有杨成武亲自题写的黄土岭战斗纪念碑(馆)、日军报复性屠杀罹难民众纪念碑以及当年击毙阿部规秀的小屋。黄土岭战斗纪念碑(馆)位于公路旁的一个农家小院内,大约人们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少有珍视,整个景象很是破败,很难找到雄壮肃穆的感受。倒是期对面山头上的罹难民众纪念碑在一个小小的亭子的遮蔽下别有一种倾诉历史的感觉。
  击毙阿部规秀的小屋子现今依然是当年的老乡家住着,甚至连房屋的格局也没有变化,只是当年战战兢兢躲在床上的小鬼如今已是耄耋老人。老人讲述了他经历过的日军侵占房屋作为战斗指挥部、阿部规秀在此指挥扫荡和八路军在对面山头炮轰指挥部的历史,虽是陈年旧事,可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此时重提,尤在当年。旁有老人,问及八路、杨成武、小鬼子都说起来滔滔不绝,只是那些故去的人和事情,除了他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和关心?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寻访这个小院不给钱是休想就此抽身的,当年的老区如今竟是若是景观,倒是始料未及。
  继续前行,这才注意到两旁的山势开始险峻,怪石林立有如犬牙,暗忖难怪当年鬼子会在这一段地方被伏击。途中路过路口去往狼牙山,时间关系我们也未能成行。
  再往前就是川里了,一行人在此停了下来就餐,全体队员得以在餐桌上相互熟悉起来。老郑、飞狐、波罗怪、弘一、擦擦、格桑,一个个接下来的行程中熟悉的名字从此再也没法忘记。这顿饭应该作为我们此次抗战寻踪计划的誓师大会吧?大家相互介绍了自己,说了说此行的大致想法。餐桌上不时僧多肉少的景象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其乐也融融。
  饭足歇好之后就再次上路了,细心的波罗搜罗了一大把用过和没有过的一次性木筷,说是供晚上野营引火和就餐之用,此举后来证明实在是太“英明”了,不然大家就只好就着手吃东西了……
  出川里往保定方向大约三公里,就是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医生牺牲地:黄石口。在雁宿崖-黄土岭-摩天岭系列反扫荡(即反日军冬季大扫荡)战斗中,白求恩在孙家庄小庙安置下手术台,救治前线的伤员,当时战斗情况异常激烈,而白大夫却沉着一丝不苟的做着手术!但是白大夫却在此次救助过程中不小心划破手指被感染,在战役后的第四天即11月12日在唐县黄石口村不幸去世。
  当年的白大夫不幸去世的小屋如今也是一家农户的居所,在白大夫逝世那间小屋子的外面,有前北京医科大学学生1999年来此保护修缮时留下的“白求恩纪念馆”几个字和粉刷过的墙壁显得很显眼,房子经过他们的修缮能够看出当年的旧制。
  白大夫当年临终时躺过的炕床如今已经很残破,房子的外部虽然已经经过北医大的学生修缮,但是内部却还是很破旧,墙上挂的几幅珍贵的历史照片也几乎被时间侵蚀殆尽,屋内还堆满了将要进行庙会的一些纸扎的物事。
  进入院子里面,那里的老乡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可惜当年接待白大夫的大娘已经去世,院子里面最老的成员是那位大娘的儿媳,已经年逾九十的老大娘显得极为健朗,说起当年婆婆告诉她的白大夫的旧事极其清晰顺畅,讲完过后甚至意犹未尽的扭起了秧歌。老人说别人都说是白大夫的魂灵保佑她所以她才如此的健康、如此的少有疾病烦扰,一个人的人格可以上升为神灵,可以想象白大夫当年在边区的影响!
  老人取出了她珍藏的几张历史照片,其中一张是白求恩大夫绅士打扮的老照片,还有几张是白大夫后人来黄石口寻访的照片,照片保存得极其完好,如此珍贵的照片,确是此行的一个不小的收获。
  折回川里,向走马驿方向行进。不时到达唐县境内到达长城的著名关口之一:倒马关。倒马关,顾名思义,光听关名就可以想象当年这个关口是多么险峻,只可以关城旧址依旧,雄关却已不在,只剩下两个关门的残迹和隐约可见的关墙痕迹。
过走马驿沿207国道向阜平方向前行约十公里下国道进入河谷,沿河谷中的简易公路向前开进约二三公里就到达狼牙口。我们在两个河谷交叉的地方停了下来,远远望见了竖在一个小山坡上的王二小纪念碑,一路步行进入了纪念碑下面这块被称作石湖旮瘩的地方。
  石湖旮瘩又是一个顾名思义的地方,从外面看肯定不会想到在这个地方里面居然石绝壁林立的死胡同。从外面逐渐向山谷里面走去,在山谷的尽头,只有一个方向可以转弯。转过弯,眼前是一个小盆地,即是“石湖旮瘩”。两侧悬崖壁立高达数十米,直上直下如同刀劈,“旮瘩”尽头亦是立壁,一道丈余瀑布飞流而下,形成溪水潺潺流出。在军事上这是一个绝好的口袋阵,当年王二小正是把鬼子引入了这里八路军陈正湘部的埋伏圈,自己也不幸为鬼子残害。
  我们一行人带着一束鲜花缓缓爬上了河边那个山坡(大约这正是当年八路埋伏的地方),献花、鞠躬祭奠。这时老普的车里面放出了传送六十余年的《歌唱二小放牛郎》: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 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九月十六那天早上,/ 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 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 掩护着几千老乡。/ 正在那十分危急的时候,/ 敌人快要走到山口,/ 昏头昏脑地迷失了方向,/ 抓住了二小要他带路。/ 二小他顺从地走在前面,/ 把敌人带进我们的埋伏圈,/ 四下里乒乓乒乓响起了枪炮,/ 敌人才知道受了骗。/ 敌人把二小挑在枪尖,/ 摔死在大石头的上面,/ 我们那十三岁的二小,/ 可怜他死得这样惨。/ 干部和老乡得到了安全,/ 他却睡在冰冷的山间,/ 他的脸上含着微笑,/ 他的血染红蓝的天。/ 秋风吹遍了每个村庄,/ 它把这个动人的故事传扬,/ 每一个村庄都含着眼泪,/ 歌唱着二小放牛郎。/
  只有此刻你才会在歌声中切实感受到少年英雄的壮举,只有此刻你才会产生那种歌唱的激情与欲望,也惟有此刻你才会领会到英雄的作为是多么的震撼!
  一行人徐徐下得山坡,在石湖旮瘩里面又好好的观察体会了许久,然后在少年英雄的墓碑下缓缓走出了河谷。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左右,大家商议决定,一部分人前往另一道河谷里面察访一座长城孤楼:“茨字三号台”。;另一部分人前往刘家庄寻访二小墓地。结果是我和老郑、随手、OnOn、波罗、擦擦以及格桑去了孤楼,老普、大鹰、飞狐、弘一、秋阳、老孟去了刘家庄。
  且说我们这边,大约十分钟到达了孤楼下面,大家先后爬上了陡坡上的城楼边。进入城楼可得费点功夫,由于台门下部的砖石已经不在,进入敌楼里面得靠垒在墙根得几块摇摇欲坠的砖头。原本以为几位女士会比较难进去的,没想到她们比我们还先进入敌楼,果是巾帼不让须眉。
  整座敌楼破损较为严重,孤楼上面匾额尚存,只可惜字迹模糊。上部基本被风化殆尽,而我们晚上寻访当地村民时他们说当年上面还有一门楼,如果真是这样,根据《明长城考实》一书记载,这座楼台可能于位置不祥的茨字四号台有较为密切的联系。敌楼里面损毁也严重,其中几个弧顶感觉几乎是行将掉下来。我们没有久留,出了楼子里面,趁着下午的阳光,老郑、随手、擦擦、OnOn等摄友架起了他们的“炮筒”从不同的角度记录我们见到的这些雄壮与苍老。我却选了个石块坐下来,看着那一座在夕阳下孤独的敌楼、余光映照的群山,心里像大漠中翻滚的沙子一样激烈,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悠远、旷达、辽阔。
  天色渐晚,我们先后又回到了开始停车的岔口,不想老普他们早已经回来,仔细打听之下,得知刘家庄是有一座称作二小墓的小土堆,但是人们并不确定,估计时间久远,以讹传讹的事多了,人们也不能确定,据我们后来投宿的张村长介绍说,真正王二小的遗骨已经被他家乡上庄村的人们起回家乡安葬,此言似乎属实尚待考证,限于时间,我们仍旧没能亲自前往寻访。
  眼见天色已晚,当晚只能宿营狼牙口了。大家正在为河谷里面风大,选宿营地左右为难时,我们遇见了狼牙口村的张村长,村长热情邀请我等前往他家住宿。大鹰、随手、弘一、飞狐以及我前往“实地考察”以后,回来也撺掇大家去村长家住宿。可是老普似乎仍倾向野营,大家经过一番民主程序过后,最后还是决定住张村长家。
  张村长家有三间宽敞的装修得很亮堂的房子,这在狼牙口可不容易。我们没有忍心太过于打搅他们,只是央求张村长为我们少林一堆篝火,张婶为我们熬了一锅粥。在篝火边吃晚饭别有一番韵味,大鹰带来的一大瓶熬得香香的炸酱很快成了抢手货,我的几个馒头也派上了用场(瓜分炸酱)。吃着大家不同的野营食品,感觉很有一种久违的乡情。
  大家很快就吃完了晚饭,这时大鹰准备的红色经典派上了用场,《红旗颂》、《歌唱二小放牛郎》、《我的祖国》等等,大家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忽然声音和音乐都停止了——不知什么原因停电了,看来老天还是要我们“享受”一下月光下野营的滋味。脚底下火仍然在噼里啪啦的燃着,没有音乐了,大家干脆围着一堆营火自己唱起了那些熟悉的旋律。十五的月光,如水般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那么肆无忌惮,似乎从来没有想到它第二天会被地球的影子蚕食……
  村长在火堆里的放了一些土豆,狂歌尽头,这些土豆成了当晚最美的美食(呵呵,大概大大出乎大鹰预料吧?)。当晚我们也没有劳烦他们准备被子、烧炕什么的,我们当晚就在张家的屋子里摆上地席、防潮垫、睡袋过了一夜。疲劳袭来,虽然呼噜声此起彼伏,居然仍旧一宿无梦,一觉天明。
  次日老普留下了捐给当地希望小学的文具,虽然恋恋不舍,我们还是离开了这片英雄的土地向涞源县城方向赶去。

  二、双城记
  次日因为任务分工的原因,我们再次分为两队,人员和昨天一摸一样,我们由随手带队前往白石口关城、插箭岭考察长城;老普带领另一队赴涞源县城考察阁院寺鬼子小柴中佐胡诌的三块碑,然后折向三甲村、孟良城寻访抗战遗迹,包括确认涞灵战役杨成武将军在三甲村东长城上的指挥所,寻找更多沙飞先辈照片拍摄地。
  还是先说我们队的情况。出狼牙口沿207国道向涞源方向行进,经过走马驿时大家一起吃了一份早餐,然后就真正的“分道扬镳”了。老郑、随手驾车径向白石山东门方向的白石口长城开去,约一小时到达。
  白石口关城一共有三道城墙,其中我们能看得最好的是第二道关口称作龙虎重关。整个白石口关气势恢宏,特别是关城对面的高山,俯仰之中,给人一种真实的固若金汤的感受。雄关锁谷,挡此要道,成大林先生在《长城与抗日烽火》一文中提到“从涞源到银坊的路上,是一片连绵险峻的大山,明代长城就横在涞源县城南面的崇山峻岭之上。出涞源县城,经过长城上的白石口,再往南才能到雁宿崖和银坊,中间只有一条山路可走,两面都是光秃秃的险峻山石。”白石口关城的战略地位由此可见。只可惜如今关城已毁,空余河山巍峨。
  此处往前进入白石山景区需要门票,我们没待久留。打点记录下关门的位置,拍片完毕之后原路返回到了插箭岭村,由此沿白石山西门马路进入白石山林场考察这一段较为连续的长城,也是随手上次未能走完的插箭岭长城的一部分。车行至长城脚下,却发现这边也有人收售门票,好在有长城协会的会员证。前进约两公里到达停车场,卸下登山物资,就开始我们这一天的行走与考察。
  上山的路看起来很近,可是崎岖蜿蜒到长城上,走起来可得费点功夫了,大家一路小心总算了上去却也是气喘吁吁。山拗上是我们见的第一个敌楼破损较为严重,楼上牌匾已失,应该是白字号的编号起始或结尾的敌楼。楼子里面是司空见惯的某某某某到此一游,还有长城沿线屡见不鲜的山羊来过痕迹。
  大家在此休息了片刻,讨论究竟是向白石口方向还是向插箭岭方向行走,最后却是让格桑和OnOn用脚做了选择——她们已经走到插箭岭一边的山头上了。虽然白石口方向其实更美,大家也迎头赶了上去。
  到了那个山头环视各方,对面是号称北方小黄山的白石山,渺观之下倒也不失风骨;山下是白石山林场,一大片嫩嫩的红叶使人恍然回到深秋的香山;往东的是白石口长城,众多的敌楼和接近关城地方一分为三的岔道在怪石嶙峋的石头山上蜿蜒起伏;往西是插箭岭,可惜距离较远没法看全:果然是一片观赏风景的好地方。山顶上怪石林立,其中一块特别像一头犀牛:奇怪的头部以及身上深深的裂纹,总是有一种岁月沧桑的感觉。另一块巨石裂为好几块兀立山头,恰似鸿蒙之初石猴出世的盛景。老郑、随手、擦擦、OnOn的“炮筒”再次派上用场,一时间山顶只有快门咔咔的声音和随手不时转动DV的身影……
  山顶风大未及久留,一会大家就往插箭岭方向沿边墙陆续走下了山头。这一段长城基本上是单边带垛口的石头边墙加上独立墙外的孤楼,下得山头的第一个敌楼即是座落在边墙之外的山坡上。这座敌楼牌匾也已经丢失(后来证实是插字一号台),整座楼台保存较为完整,内有梯道可上楼台上部。上到楼台上可以清楚的看出当年其上橹楼存在的痕迹,可以想象这应该是一座较为重要的边防敌台。
  时当正午,大家就在这个敌楼的顶部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纷纷拿出带来的食物和饮料,在古老的敌楼上重演一番当年筑就这些宏伟的人们曾经经历的事情(想来他们也应该是在这上面吃东西的)。劲风不时刮过,草草就完一顿午餐,大伙相视而笑,收拾好废弃物起身继续行走。
  边墙到前面一个光秃秃的石头山顶上嘎然而止,在那个山头下面距离二三百米的地方又有一座孤楼是为插字二号台。一二号台之间是一个山谷,密密的灌木丛中间隐约有小路可以通达。这时可是一个小小的考验野外能力的机会:擦擦还是一如既往的用脚选择前进的路,OnOn紧随其后;随手则尽到领队职责跟在擦擦和OnOn两位女士后面;我和波罗为了山头上的一个马面打点费了很大的功夫爬上去却发现下去的时候只能丛杜鹃丛中手脚并用的几乎滑将下去才能到达那个敌楼;只有老郑,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轻松的在树丛中找到一条小道,最后出发却带着格桑早早的到达了二号台。
  二号台破损较一号台严重,顶层堆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砂石砾和一大丛蔓延的杂草,上楼的梯道也几乎完全损毁,倒是其内部结构倒还基本完整,基部也是和一号台一样稳固的大条石。奇怪的是我们费了这么大劲下来的楼台的里面还是有大量的某某到此一游的“题词”,难怪长城在过去的一二十年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破败!
  二号台顶层可以看到两个山谷的对面较低的山脊上还有一座敌楼和一段边墙,只是下去的路几乎看不到。这时老郑再次展现了他的野外经验,我们稍稍向上走了一段后,找到一条陡崖上边的羊肠小道,一路小心翼翼的转过山头到了下一道山脊上的边墙。
  这时再看下面那座楼,才看见楼里面长着一绺极其漂亮的树枝,楼台顶部已经砃塌。这段边墙是土石结构的窄墙,那些显得有些凌乱的石头在岁月的磨砺之下已经显得有些疲惫。我们小心的踩着这段矮墙走进了那座楼台,虽然已经跨塌,但是还能看出是一个大回廊结构的楼子,里面的那棵榆树似乎在告诉人们长城正在一另一种方式继续生长。
  走出楼门回头一看,才发现我们遇见了今天最大的收获:夕阳下,这座楼台的前半部尚未垮塌的门楼上镶着一块很清晰的牌匾:“插字三号台”,可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下不光是让随手接上了上次考察插箭岭的部分行程,也明了了此次考察的各个敌楼和边墙之间的关系。我们甚至来得恰到好处到此刻的阳光似乎专门是未来好好拍摄此楼而偏西的。
  在楼前拍摄记录良久,大家又开始继续下山。窄窄的边墙越来越难以行走,劲风不时刮过,有的地方甚至是要转过身子手脚并用的从石头上面爬过去才能通过。好在路并不是很远,终于劈荆斩藜的从边墙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抬眼一看,已经回到售票处。随手、老郑再次回到停车场开回我们的“宝马”,一路往三甲村驰骋和老普、大鹰他们汇合。
  路上随手告知老普、大鹰他们已经访问过阁院寺、文物局,参观过相关抗战史料和小鬼子小柴中佐胡诌的三块碑(含东团堡兵败“长恨歌”,三甲村兵败“赞勋歌”),联系过原涞源县政协副主席车志忠,并且已经在三甲村寻访完毕,到达了孟良城上搜集本次考察长城抗战的相关资料,应证沙飞前辈当年在这段长城上拍摄抗战图片的具体地段。
  现在我们又面临选择了:是到涞源县城“腐败”还是赶到孟良城和老普他们汇合后宿营。虽然随手一直想去腐败,最终还是被民主集中到了孟良城下的村庄。这下“部队”再次分化,随手、老郑和已经下山来的弘一、秋阳、老郑留下来投宿村民家中,擦擦、OnOn、波罗、格桑和我则背着登山包往长城上和老普、大鹰、飞狐汇合。
  天色已晚,在山顶上老普和大鹰的“指示”下我们一步步到达了宿营地:孟良城里面一块避风的平地。这里真是理想的宿营地,恐怕摆上五十个帐篷都不嫌挤。匆忙之中搭好帐篷,摆好地席睡袋,不觉天已黑了下来。
  和我们一起上山的有一位一直尾随我们的老乡,初始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干吗而颇有戒心。等到安顿好了过后,细聊之下方知他是承包这长城周围的荒山近二十年,一直从事荒山绿化的河北省劳动模范、水土保持先进个人、涞源县政协委员孙明山。老孙也是不知道我们干吗所以上山来看看,既已彼此了解,老孙就热情邀请我们下山上他家去住,我们当然是不能再下去的,倒是随手、老郑他们,盛情之下就只好“挪挪窝”啦。
  送走老孙大约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夜,终于来了。

  三、月光倾城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月亮也就明亮的照了上来。一天的奔波,停下来才感觉到好像是饿了。大伙动手收拾出了一块小小的地盘,摆上老普和大鹰的酒精炉,拿出各人带来的食物和水,开始简单的月光晚餐序曲。
  忽闪的炉火在炉子里面轻轻的跳动着,锅里却许久没有一点动静,倒真是应证了那句“你肚子越饿,锅里的水就开得越慢”的箴言。不管了,我干脆申请了最后一碗面,自己一个人跑到月光敞照的长城上,感受凉凉的月色和静寂的夜晚。
  举目向三甲村方向望去,只见夜幕之下,112国道上来去的汽车拉着长长的灯光闪烁而过,其后的夜空呈现一种淡淡的橘红,暗忖难怪当年涞灵战役三甲村战斗的时候孟良城周边会是前指所在地。慢慢的目光转向两旁的长城,虚空夜月之下的长城有一种特别静蔼的美丽,呈现淡灰色的边墙和敌楼在静寂的青山上蛇曲蜿蜒,逶逦而去,庄重、肃穆还有一种威严。我心里暗赞一声美丽,还夹杂一丝激动和无法形容的感叹。近处我们做饭的炉火映在边墙根下,橘黄的色调似乎是冰心女士那一盏小小的橘灯映照在此刻的长墙,彼岸似乎就是故乡……
  终于轮到我的那锅面煮熟了,细看之下大家好像都已经小有“存货”,不管了,赶紧稀里哗啦的吃了下去,温暖湿滑的面条一直暖到了胃里,真舒服啊。擦擦最后熬了点酸辣汤,又成美味。
  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后已近十点,老普先行入帐休息了,余下我们在明明的月光下寻找未尽的感动。不多时大鹰、飞狐也停下来歇息了。我正待休息,却有朋友发信息问我今晚似乎打算观月食,我才恍悟,原来这个夜晚还将会有更神奇的事情等着我!眼见擦擦和OnOn还没有入帐歇息(波罗、格桑不知所踪啦),赶紧和她俩约好凌晨三点起来看月食,然后慌慌的入帐钻进睡袋,呼呼地就睡着了。
  大约激动过度吧,不到三点就醒了,仔细听旁边帐篷里面,擦擦和OnOn也早就醒来在那边低声私语。凌晨的气温低得使我瑟瑟发抖,犹豫了半天还是禁不起诱惑,咬咬牙起来了。钻出帐篷一看,月亮已经被地影蚕食了一小块,暗自庆幸起得还算来得及,然后抬起头望着偏西的月亮,再也舍不得低下头来。周围静得只剩下大鹰得呼噜,以及拉开帐门看月食的擦擦和OnOn不时的低语。
  月亮慢慢的钻入了地影,开始还像谁加的孩子不小心磕破了盘子的边,慢慢的就像大家在黄土岭战斗纪念馆旁逐渐分食掉的大饼,再后来就是一根明艳的香蕉挂在黎明的夜空,最后就是一弯峨眉了。终于连峨眉也被地影吃掉的时候,金黄的月牙被一个古铜色的圆盘取而代之,如一面古镜高悬空中。我静静的看着这一刻完整的美丽,坐在边墙上享受真正的“月黑风高,有一种世界停下来的感觉。
  天空中出现了一阵暂时的繁星,擦擦和OnOn开始在那边比着看流星了,一颗、两颗……不知什么时候,波罗、格桑也都醒来,先后钻出来看了看古铜色的月亮又回去睡了。大鹰的呼噜声也停了下去:原来他也醒了,同样出来看了一番回去继续鼾声雷动^_^。擦擦和OnOn终于数到五颗的时候月亮还在地影里面艰难的挣扎,她们也终于等不及先睡了。我以为我能坚持等到月亮复现的时刻,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我想大概能坚持到月食结束再看日出吧?可是两个眼睛也开始打架,嗨,就留一半任其“自生自灭”吧!回到帐篷,这一觉,就是大天亮了。
  次日大家都在后悔没带三角架上来,遗憾没有坚持到看日出,反而因此睡了大懒觉错过清晨的美景,可是哪能没有缺陷呢?就留着这份缺陷吧!

  四、意外发现与意外之痛
  五日早上醒来已经快八点了,钻出帐篷才发现几乎就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睡懒觉了。老普在孟良城周围慢慢寻找一块石碑,大鹰、飞狐在忙着拍片收拾东西,擦擦和OnOn已经走了好远去拍片子去了,只有波罗和格桑大约是给我们吵着了,所以还在继续我刚才的“事业”。一夜胡闹过后才想起我们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任务,赶紧趁时间还来得及跑到周围的长城上转了一圈。
  我走的是浮图峪方向。刚刚在孟良城后面的小山头上拍了几张照片,走下山头到达山坳的时候就看见随手、秋阳、老孟三人在老孙的小女儿带领之下向边墙赶来,看来大家都舍不得放弃早晨的美丽。大家一夜未见,相互打趣聊天几句后秋阳、老孟去了孟良城我们宿营地那边,我和随手沿着破损的边墙上到了这边山顶的敌楼。
  沿路的边墙都是不规则的石块和夯土垒砌而成,顺着陡峭的山势一路向上延伸开来。这段边墙的被风化和人为活动破损较大,许多地方已经垮塌到只剩下一道窄窄的石块包墙。我们一路小心翼翼的上了顶上的敌楼,到达时早已气喘吁吁。休息了一会,随手又开始使用他的三件宝贝(DV、胶片相机和数码相机)记录这段长城的早晨。我则在那里仰仗高台四处张望,墙里墙外河山锦绣,远望群山起伏,高高矮矮的城墙不时隐约浮现,好一派壮阔的景象!心里暗叹,这些壮美的山河为什么曾经要战旗猎猎,军号阵阵的伫立那么多年?甚至是到了近代还见证着侵略者的铁蹄!
  停下来和随手闲聊才知道老郑和弘一早已来到长城上面,可是任我们四处张望都没法找到哪怕是他们的影子,算了吧,反正十点之前我们是要“放羊”的。拍完片子也没有时间继续向浮图峪方向前进了,所以能够杨指当年在长城上目视可见三甲村战斗的敌楼我们也没有赶过去确认,又是一个遗憾吧?
  一路小心翼翼还有一点战战兢兢地沿原路返回,路上遇见擦擦和OnOn居然背着大包沿我们刚才的路爬了上去,真是巾帼英豪啊!回到宿营地,发现大家都已经顺利完成任务,都收拾好东西打好包裹,就等我回去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了。赶紧收好东西打好包,跟着老普就往山下走。
  下山时才发现原来孟良城竟然有多达三道关口,都建在城下面的一个河谷上,拱卫着高处的城池。在接近下面平地的地方还能看见一段挡墙的遗迹,可以想象当初这里在边防上的重要性和营造这一段城池的人们的苦心。回头一看,大鹰他们还在上面的第一个城门门楼上仔细考究,那座门楼上部基本损毁,下面宽敞的门洞还能看出当年的辉煌和孔武。
  回到老孙家里,发现大家基本上已经都回来了,老郑和弘一已经在“闲庭散步”了。一打听之下才知道老郑去了白石山方向的那段掩在林子里面的长城,难怪我们在山顶的敌楼上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老郑说这一段长城保存得相当完好,很多敌楼和边墙高高的根本么没有办法进去,老郑本人更是在林子里面划得满手是伤,不过他还是借着一棵树上去了一座敌楼,倒也不虚此行。弘一就更绝了,一个人沿着我们早上走的那段残墙走到了浮图峪那边直到长城在山上嘎然而止的地方,然后沿着山坡走到山谷下面的112国道上,打了一辆车才回到了老孙家所在的亚家庄。果是大虾风范,大家羡慕不已!大约他已经把我们要寻找的那一座杨成武将军在长城上的前指楼和随手一直念念不忘的沙飞楼找到了吧?
  老孙家热情的接待我们这些刚刚在长城上“自讨苦吃”的人们,端水递茶忙得不亦乐乎,感激之余我们对老孙进行了简单的采访。老孙承包孟良城周围荒山已经近二十年,长城在这些年的动态变化基本上是清楚的。老孙主要谈了一些这些年他在长城内外的荒山上植树营林的事情,他说这也是为了能有一些树和植被帮助长城抵挡风沙的侵蚀,以待将来这一段长城能够为更多的人看见了解,让更多的人了解长城抗战。老孙说这一段长城这些年来人为的破坏还是较小的,主要是风蚀和牧羊人的不时到达对城池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基本保持了原貌,这也和老郑看到的情况基本合乎的。
  当然,限于年纪,老孙是不了解长城抗战的具体史实的,还好亚家庄还有几位健朗的老人,老孙带领我们分别走访了两位老民兵。两位老人一个已经八十三,另一个已经是八十六。我们主要还是要考证杨成武将军当年在涞灵战役三甲村战斗时在这一块地方活动的史迹,特别是孟良城及其周边在长城抗战过程中似乎起过重要的作用,以印证沙飞前辈拍过的一些长城抗战的片子。
  两位老人说起杨成武将军都感觉很熟悉,他们提到了孟良城上曾经有铁炮石擂等等军事设施,对鬼子当年在这一地区的恶行和边区人民的反抗斗争的一些事迹记忆犹新。两位老人都说长城上曾经有过抗日事迹,但是孟良城主要是作为一个重要的部队通道使八路军从杨家庄方向进入三甲村战场,具体到我们寻找的沙飞楼那边却都语焉不详,大约那边还是有过八路在上面设伏狙敌吧?至于到底在何处只好留待往后继续考证了。
两位老人提及的两个细节很有意思。
  一个是日军当年在亚家庄外面一个土坑里发现了几具他们不知怎样被抗日力量消灭的士兵的尸体,扬言报复,就把村里的年轻人集中到土坑边问讯,声称要是不说的话就杀掉他们。人们都很沉默,日本人没法,正待大开杀戒,却听闻后院起火(八路袭击他们),就草草离开了,人们幸得刀下脱险。那位八十三岁的老人当时也在那一群年轻人中间,说起往事,仍有虎口脱险的感叹!
  另一个细节是那位八十六岁老人年轻时的传奇故事。老人曾经和八个民兵负责分工割掉日本人的电话线,老人幸不辱命,晚上出去割掉了那些电话线,却差点被发现!老人年轻时曾经在杨成武将军部下接受过四十多天正规的军事训练,那时老人刚刚结婚不到一个月!当年军民团结、奋勇抗敌如斯!长城脚下同仇敌忾的故事也如此悲壮。
  老人们说杨成武曾不止一次的到过这个村子,对当年源源不断的士兵通过孟良城开赴前线的事情也记忆犹新。老人还说当年战役指挥所就在亚家庄旁边的一个辅庄,叫做“杨腰子”。如果故地仍在,那当是我们的又一个收获。老人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旧事,感觉很是辛苦,我们也没有忍心继续打搅,赶紧告别了他们,赶往杨腰子。
  老人们说杨腰子是一个绝好的指挥所所在地,那个地方从下面看几乎看不到什么,站在上面能够俯瞰四方。我们把车开到了村子下面,大家就往上赶。我和老郑、随手、菠萝一时偷懒没有上去,正在下面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听到手台里面大鹰说:“注意!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最后才发现他们从旁边的一个小山脊上走了下来。哈哈,要真是埋伏的话,嘿嘿,不好说啊!仔细一想这个地方或许真是指挥所在,至少在下面这么久,我对上面发生的什么一点不知道,甚至连房屋的影子都没看见,还被大鹰埋伏了一下!
  大家都回来以后,这一次的考察也就基本上算是结束后,当下盘点,收获颇丰。大家决定就此返回,随手提议第一站到紫荆关“腐败”一下,此提议众皆赞成,毕竟也是几日不知肉味了。老普大鹰顺路还走访了三甲村对面的几家农户,哪知随手好像归心似箭,一路径往紫荆关而去(后来才发现他的“英明”,因为这才留下了紫荆关被破坏的一个小时内对比强烈的照片,往后衍生出小站这段时间的主体活动),害得老郑一路就顾着当联接部的通讯员了。
  终于都赶到紫荆关后,随手点的饭菜已经基本上摆上来了。擦擦和OnOn又已经去拍片子了,大家没待久等,先行吃开了。随手在“腐败”这行的功夫一向深得众人信服,这次午餐自是吃得心满意足啦。安排好返京的具体事宜过后,大家相约到紫荆关北门拍拍片子,这一去,却是一下看到了最令人愤怒的紫荆关“修复”工程现场。
  写着“砺带山河”的紫荆关北门旁边,民工们正在费力的一点点地将古老而牢固的砖墙敲掉,他们说这是为了恢复紫荆关原貌进行的修缮工作。大家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因为愤怒,反正谁也没说什么,大家只顾拿着各种可以记录的工具在那纪录被毁坏的现场。擦擦时隔一个小时后再次将镜头对准这段城墙时,就留下了这段长城两个时段的珍贵影像。真武山旁边有一段已经修缮一新的长城,如果把这一段长城都变成那个样子的话,正如网友所言,我宁愿相信那是动物园的围墙。
  长城的保护与开发,一直都是热爱长城的人们心头挥之不去的矛盾。事实上紫荆关本身已经很残破了,关门的正面荒草丛生,三块文物单位立的标牌已近模糊不清,有人甚至放肆的在关墙上写下了看起来极为别扭的下广告!特别是靠近河滩地一面的条石墙基,居然爆裂成为和原来墙体成九十度直角的格局。修缮是必要的,但是修一座新的紫荆关在原来的地方,那将是一座怎样的怪物?我们不相信有人会愿意给长城抹黑。
  一路返京众人无言,随后大家用行动制止了情况的进一步恶化……
  涞源之行,始于保护的初衷,终于保护的行动。我愿意相信,我们是在用行动捍卫那些写在大山上的传奇。

薹子坪人氏 老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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