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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型关大捷(四)
魏碧海著·《人民文学》1995年第8期
  平型关战斗激烈进行时,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杨爱源和前敌总指挥孙楚闻见枪炮声以为是按计划出击的晋军与日军打响了。上午九时,林彪派来的参谋紧急求见,催问晋军为何按兵不动?杨、孙二人始知晋军前卫第二预备军仍滞留在迷回村一线,并没有按计划行动。杨爱源大怒,派作战参谋快马急驰迷回村。
  第2预备军军长郭宗汾还在被窝里睡懒觉,作战参谋闯进卧室责问:
  “郭军长,你的部队为什么还未行动?杨、孙二将军正在发脾气呢!”
  郭宗汾一脸的不高兴,慢腾腾地钻出被窝,对参谋说:
  “天气不好,昨天晚上雨雪交加,弟兄们冻惨了。”
  “这就是贵部按兵不动的理由?”参谋挥鞭指向窗外,“听这枪声,八路军跟日寇打得惊天动地。天气不好共产党能打仗,日本人也能打仗,唯独我们国军不能打仗,真是岂有此理!”
  “年青人冷静点,”郭宗汾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说,“你回去禀报杨、孙二将军,第2预备军马上出发。”
  养尊处优的晋军动作慢得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拂晓出击的计划直至晌午仍不见动静。此时,八路军已全歼被围之敌,乘胜猛攻东跑池的粟饭守军。东跑池守敌势孤力薄,经不起八路军杨得志部的冲击,弃阵向团城口退却。685团穷追猛打,狡猾的日军为了摆脱八路军,故意抛弃行李、头盔,作出狼狈不堪状,一路望风而逃。黄昏时分,日军逃至一村,随即隐蔽。685团的尖兵连未经搜索便冲过了村庄,主力通过该村时遭到日军机枪火力的射击,伤亡很大。
  杨得志连忙下令收缩在追击中拉长的战线。日军乘机摆脱了追击,朝团城口逃窜。半路上正好与郭宗汾的第2预备军遭遇。郭军不知虚实,急催后续部队陈长捷的61军火速增援。日军为夺生路凭借优势火力迅猛冲击,第2预备军尚未摆开阵势便吓得调头南撤,待陈长捷赶到日军已不见踪影。
  事实上晋军在平型关面临的只有粟饭大佐的两个大队,一千余人。晋军5个军不敢与之交战,这在战争史上算是一个奇迹。
  阎锡山在雁门关接到林彪、聂荣臻的捷报,大感意外,他的军队自开战以来节节败退,致使战局日益恶化,眼下山西存亡千钧系于一发,全国舆论大哗,皆谓晋军畏敌如虎。阎锡山正处于不打一仗无法向国人交待,打又没有把握的矛盾心理之中。早在他制订平型关会战计划之时,彭德怀就已经看出他决心不大。阎锡山犹豫彷徨之际忽闻八路军出师大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品不出个滋味。他痴痴地望着墙上的军用地图,沉默了半个钟头,115师发来的捷报从手指间滑落,轻轻飘摇如这个季节里的树叶。这些天来,他被那两支锋芒逼人的蓝色箭头折腾得寝食难安,早已花白的鬓发和那抹潇洒的八字胡颜色明显淡化了。他一直在盼望第一份捷报,钝挫日军的锐气,以告慰天下,晋军并非鼠辈。现在第一份捷报终于盼来了,偏偏共产党抢了头功,林彪,黄埔四期的小字辈,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该他神气了。阎锡山想起近来见过的八路军将领个个卓尔不群,不提才华横溢的周恩来,那是十年前就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就连相貌粗丑的彭德怀也韬略满腹,谈吐不俗。朱德、左权、彭雪枫等人的形象从阎锡山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再想想自己手下的晋军将领,这位老牌军阀不禁感慨万分:
  良将尽在毛泽东帐下呵!
  阎锡山拾起捷报自语道:“本该升你当军长,可惜你是共产党。哼!”
  当天深夜杨爱源从平型关打来电话,状告郭宗汾,说第2预备军不按计划出击,贬误战机,他指挥不动,要求阎长官亲自去督战。阎锡山气得骂了半天娘,扣上电话便命侍卫官备马。
  阎锡山连夜带着军事执法官张培梅和高级参议续范亭急驰平型关,一路破口大骂,似有将郭宗汾碎尸万段仍难解恨之感。续范亭是老同盟会员,在阎锡山的幕僚中是最资深的一位,他的爱国热情倍受国人赞赏。当时,阎锡山刚刚枪毙军长李服膺,现在该轮到郭宗汾挨枪子儿了。续范亭主张严惩郭宗汾,只是执法官张培梅一直未表态。有“黑脸判官”之称的张培梅对老军阀的脾气摸得比谁都透。
  杨爱源的司令部设在平型关通往五台山公路旁的一个小山沟里。阎锡山一到,命令师以上将领立即起床开会。大约凌晨两点,官兵们从睡梦中惊闻阎长官驾到,顿时沸沸扬扬,把个寂静的山谷吵得鸡鸣狗吠,似是错了时辰。阎锡山在山西大搞个人迷信,尤其在军营,中山先生和蒋介石的像可以不挂,他阎长官的像必须挂上。
  现在,他就坐在他自己的画像下满面怒容,逼视着陆续来到的高级军官们。那是一张土炕,左右坐着张培梅和续范亭。晋军将领像朝拜庙里的三世佛般神情肃然。
  “近日来战况如何呀?”阎锡山拖着长腔,将面前的将领打量了好几遍,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就像身上长了刺般不自在起来。
  杨爱源朝郭宗汾瞟了一眼,正准备开口,郭宗汾却抢先发言:
  “报告长官,第2预备军白天与强敌遭遇,敌飞机大炮火力猛得很……”
  “你部损失了多少人马呀?”阎锡山微闭双目,沉声问道。
  “托长官的福,未损一兵一卒。”
  “你不是说敌人火力很猛吗?”
  “部队是长官一手拉起来的,宗汾不才自知我弱敌强,乃主动避其锋芒,未敢贪功而损兵折将。眼下战端初起,中央军主力被牵制于淞沪,华北日军精锐却先朝我晋军开刀,我们要留些余地,保存些实力,不能把力量用尽了。只要晋军不伤元气,即使丢些地盘,将来仍有光复之日。如果与日军硬拚把老本蚀光了,晋军不存,晋地必失,那时三晋百姓就永难重见天日了……”
  郭宗汾花言巧语,滔滔不绝,足足说了一个多钟头。阎锡山一脸的冰霜被这番处处为他本人着想的高论说得消融殆尽。“黑脸判宫”张培梅端坐炕头微笑不语。
  “好个郭宗汾,算是把长官的脾气摸透了,轮上你小子升官进爵喽!”张培梅朝郭宗汾瞥了一眼,心上涌起一般醋意。
  其他将领略述各部近日战况后,阎锡山草草宣布散会。老军阀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夜,想睡觉了。
  杨爱源待众将散去,将郭宗汾违抗军令,逃避战争,贻误战机等事又详细述说了一遍。阎锡山睡眼惺松,好像并未听进去。续范亭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
  “郭宗汾的言行,处处都表示对战争的动摇,长官应该严惩他!”
  阎锡山吓了一跳,睁圆双目吃惊地望着续范亭,半晌才说:
  “哦,我忘了,刚才该碰他个钉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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