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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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08 Thu

可可西里拍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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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是藏羚羊分群的季节,也是藏羚羊毛色最好的时候。公藏羚羊会把自己盛装打扮起来:带起一个像武士一样的黑面具,四肢的前面也像穿着黑色的盔甲,迈着优雅的步伐远远地跟在它统领的一群母羊身后。此时母羊的也是皮毛肥厚,色泽呈沙黄色。
  “嗒嗒嗒,嗒嗒嗒……”两台相机快门的声音不断地重叠交织在耳边响起,在吉普车的右侧车窗旁边,奚志农正在投入地工作着。车的右侧20米外,一群藏羚羊划着弧线,从车前扬着漂亮的黑色面具和高傲的犄角绝尘而去,我甚至可以看见它们肌肉的抖动,这是一个由21名成员组成的藏羚羊群。令人不解的是,时至12月底,藏羚羊应该已经分群,通常是一只大公羊带着六到八只母羊,及一些没有完全成年的小羊。而这一群藏羚羊,足足有八只成年的大公羊;群里还有四只未成年的带着弯弯角的小公羊,骄傲地抬着并没有面具的面孔。此外,还有九只母羊。这个有点儿奇怪的家族,从我们汽车的前面飞驰而过,渐渐消失在天和山相交接的远处。
  在这次拍摄行动之前,奚志农已经多次来到可可西里拍摄藏羚羊。他第一次走进可可西里是在1997年,当时他跟随西部工委(野牦牛队)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历时20多天,全程跟踪拍摄他们的反盗猎行动。这是第一个全面、真实地表现藏羚羊现状和反盗猎行动的电视节目。之后,他还多次深入到可可西里腹地拍摄藏羚羊。2005年,藏羚羊申请奥运吉祥物成功,而青藏铁路也已经全线贯通,这个浩大的工程究竟会给藏羚羊带来多大的影响呢?它们会不会因为铁路的阻隔和人类的增多而不得不改变世世代代迁徙的习惯?它们会不会因为迁徙时间的延长影响到来年的交配从而影响整体种群的发展?脆弱的环境会不会因为上千只藏羚羊的在狭窄地带的滞留而被迅速破坏……带着一大堆的疑问,在2005年年底,奚志农又一次来到位于可可西里东缘的索南达杰保护站(简称索站),开始他拍摄冬季藏羚羊的行动。
  就在我们和大公羊群亲密接触的时候,与我们同行的杨华所在的另一辆车正用电台呼叫我们。他们刚刚修好了车,正在赶回公路,突然在右前方远处的山坡上看到几个黑影在动。狼,五只狼!通过望远镜头,他们看到其中一只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是一个藏羚羊的头。于是,他们开着车一边观察它们,一边呼叫已经离开他们视野的我们。傍晚的狂风席卷着云沙,遮住了夕阳,众狼消散在可可西里深处。想起当时的情景,杨华说:“夜里我不时的回想起那只叼着羊头的狼的眼神:它四肢腾空,回头看我。它带走了这里的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在这片荒原上。”
  那几只狼走后,杨华他们找到了藏羚羊被狼猎杀的现场,是在丘坡下一个冰冻了的小湖。藏羚羊御敌的主要本能是奔跑,由于有强健匀称的四肢,藏羚羊具有速度上的优势,奔跑起来可达每小时70~80公里,即使是妊娠期满临产的雌性藏羚羊,也会以较快的速度疾奔,这在其他草食动物中是少见的。所以仅仅一只狼的话是很难捕杀它们的,它们通常需要汇集群体的力量将目标赶向冰面,然后展开围追堵截,哪只藏羚羊不幸滑倒,狼兄弟们就有了幸运的一餐。不只是羊,它们还用这样的方法猎杀过野牦牛。除了在冰面上围攻外,狼还会在藏羚羊打架的时候远远地观望,希望能趁机攻击战败的一方。有时候,它们也会在母羊刚刚产仔之后进攻小羊或者母羊。但是如果面对着大群的成年藏羚羊,狼也只能是望“羊”兴叹。
  在可可西里,狼是藏羚羊的主要天敌,但藏羚羊最害怕的不是狼,而是人——被贪婪控制的人。20世纪初,藏羚羊种群总数在100万只以上,是青藏高原野生动物中的优势物种。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群数以千计的藏羚羊在旷野中奔跑,铺天盖地,尘土飞扬的气势让人叹为观止。但是,受国外藏羚羊绒制品非法贸易的驱使,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人类大肆捕杀藏羚羊的偷猎活动开始了,藏羚羊的数量急剧下降。
  藏羚羊是青藏高原特有的物种,对低海拔、高含氧量的环境很不适应,因此截至目前,全球还没有一个动物园或其他场所饲养。藏羚羊过着群居生活,每群由数只到数百只不等,一般只有在产仔期和迁徙途中,才可以看到数千只的特大群体。它们一般没有固定的栖息地,大部分都有远距离迁徙的习性。藏羚羊的正常迁徙与它们的繁殖直接相关,绝大多数都会长途迁徙到产仔地集中产仔,产仔后休息一段时间又回迁到原栖息地。
  每年11月中旬到12月中旬是藏羚羊的交配期,来年6月中旬到7月上旬为产仔期。在交配期,雄性个体有激烈的争偶现象,争偶结束后,得胜的雄性带着雌性分成一个个小群体在一起交配。产仔前一个月,分布在各地的雌性藏羚羊会沿着比较固定的路线向可可西里的太阳湖、卓乃湖等地迁徙,迁徙过程中相遇的雌性藏羚羊会结群而行,到达这片古老的产仔地,最大的群体数量可达3000只以上。雌性藏羚羊产仔后,会在产仔区逗留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以恢复体力,然后就带着已经可以行走、奔跑的小藏羚羊开始长途跋涉,返回各自的栖息地。而在雌性藏羚羊集中产仔期间,雄性藏羚羊则带着上年出生的小藏羚羊一起在各分布区结成较小群体生活,直到交配期到来。
  藏羚羊进入产仔育幼阶段的时候,也正是盗猎活动最猖獗的时候。谈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偷猎,虽然已经事隔七八年,奚志农依然感到深深地心痛:“母藏羚羊的皮全部被剥去,眼睛被秃鹫啄去,有的尸体还在滴着血……最可怜的是小藏羚羊,它们有的刚生下来就饿死在母亲的尸体旁,有的尚未出生就被秃鹫从母亲的体内拖出来。当时,我那刚刚发现藏羚羊产仔地的喜悦让偷猎分子的罪恶冲得无影无踪。”1999年的夏季,当科考队再次深入腹地,来到藏羚羊的产仔地,发现被猎杀的藏羚羊的数目是1998年的10倍。据1999年不完全统计,分布在青海、西藏、新疆境内的藏羚羊种群的总数还不到7.5万只。
  旦正扎西1995年就参加了“野牦牛队”,也是硕果仅存的队员之一,现在则在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保护站工作。他告诉我们,由于藏羚羊申吉成功,保护藏羚羊的观念也深入人心,而且保护措施也日益完善,所以猎杀的现象得到了很好地遏制。经2004年和2005年初的两次调查统计,可可西里地区藏羚羊的数量已上升到5万多只。但即使这样,现在非法交易中一张藏羚羊皮1000多块的高价还是让一些利欲熏心的人甘愿铤而走险,继续盗猎。
  藏羚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在可可西里的腹地,它们远远的听到车声就飞快地跑掉了,而在我们现在所在的青藏公路边上,虽然车来车往,但是由于没有人伤害它们。路旁的藏羚羊慢慢地多了起来。清晨的晨光里经常看到路基旁20~30米的地方,有不少藏羚羊在吃草。
  我们此次的拍摄主要集中在青藏公路两侧,从2001年开工的青藏铁路已经全线贯通。铁路和公路有时并行,有时铁路跃上了高高的铁路桥,俯瞰着青藏大地。每天早上会有一辆压路的火车,通常是三到四节,带一些货物从上边沿铁路而下。早上快8点的时候,索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压路的火车快要来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一辆很短的火车从索站对面远处的那段铁路驶过。初升的耀眼的阳光被行驶中的火车厢挡住,一顿一顿的。有了铁路做伴的公路在青藏高原上显得也不是那么孤单了,这两条并行交织在一起的交通线,在并行的时候通常会有或大或小的间隔。在我们主要拍摄的这段区域,两条路的间隔通常在1公里之内。在这一段狭长的路边经常可以看到藏原羚活动,而藏羚羊只在没有铁路的一边出现。
  每年6月,都会有大批藏羚羊跨越青藏铁路一线,前往可可西里腹地产仔。9月,藏羚羊又会回迁。青藏公路建成通车后,把青藏高原切成了两部分。从此,每年的产仔季节,青藏公路东侧怀胎的藏羚羊要跨越青藏公路去往产仔地,返回时还要穿越一次,但每次都会有一些滞留在公路附近。2001年以前,公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藏羚羊可以在公路相对寂静时通过公路。而青藏铁路与青藏公路走向基本平行。这段全长1142公里的铁路,从格尔木到拉萨大多数路段都和公路并行,有些地方会交叉。铁路路基要比公路高出很多,对于习惯在旷野中奔跑的藏羚羊来说过于陡峭。冰冷的轨道、灯光、人声对敏感胆小的藏羚羊来说太恐怖了。修建之初,就有专家忧虑铁路会破坏完整的自然环境,不仅会阻断野生动物的迁徙,还会影响它们正常的觅食、繁殖等。为此,中国铁路建设史上的首例野生动物通道在青藏铁路上修建起来。
  自2001年起,中科院动物所的杨奇森和他领导的课题小组承担了青藏铁路沿线的藏羚羊保护项目,研究如何降低青藏铁路对藏羚羊等迁徙动物的不利影响。经过多次的实地考察研究,他认为:“藏羚羊机警并善于长距离快速奔跑,它们喜欢在宽谷和河滩活动,铁路最好架桥通过。如果路基的坡度修得平缓一些,这些动物是可以过去的。”于是,在青藏铁路全线,杨奇森规划设置了33处、总宽度达59公里的野生动物通道。通道所在的地段都是根据动物原有的迁徙路线设计的,或者靠近水源,或者靠近草滩,以努力将铁路对野生动物的不良影响降至最低。
  楚马尔河铁路桥、五北铁路桥位于五道梁和不冻泉之间,是33处野生动物通道中的最主要的两个。根据杨奇森多年的调查,来自铁路东南方的藏羚羊90%以上都是从这里迁徙通过。因为之前藏羚羊穿越青藏公路时就是在这大概100多公里的范围内。2003年6月,通道相继完工,藏羚羊大迁徙的日子也来临了。但当藏羚羊来到桥边时,它们根本不敢靠近大桥,有的甚至沿着铁路狂奔。“当年2500只藏羚羊中,只有500只勉强通过了两处通道。”杨奇森回忆说。如此情形在2004年6月又再次上演。但让杨奇森欣慰的是,2500只藏羚羊在通道附近徘徊了一周后,最终从桥下奔腾通过。“2005年的情况很好,藏羚羊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过关了,速度很快。”据此,杨奇森认为铁路对藏羚羊迁徙的影响已经比较小了。
  但青藏铁路开通运营后会给藏羚羊带来怎样的影响?会给这里的环境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们现在仍是一无所知,也无法预见。当我们发现公路边的藏羚羊多了的时候,当我们发现藏羚羊越来越不怕人的时候,这其中可能也包含着藏羚羊深深的无奈。在路边停车,奚志农总是要求“不要下车”,等藏羚羊慢慢的一边吃草一边向远离公路的地方走远了,我们才静悄悄地从车上下来,隐蔽起来拍摄。或者在天不亮的时候在羊群经常出现的地方安静地等待。“尽量不要打搅他们”是奚志农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可可西里的天气象小孩子的脾气一样,说变就变。早晨还有迷人的色温和极好的空气透明度,到了中午,忽然满天的风沙,可见度接近零。羊群在大风中慢慢地离开公路,走向可可西里深处。我很好奇,在荒原的深处,它们这些荒原的精灵们如何抵御风雪又如何相互取暖呢?它们面对着不断变化的自然和人为的环境是怎样的适应和演变呢?我们在路边幸运地和藏羚羊相遇,对于这样的路边偶遇我们是该高兴还是忧伤呢?路遇的那只目光温柔的母羊,今年的夏天等待它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走个不停于 2006-06-08 15:58:17 发表在分类:可可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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